公交车上，香蕉黑着一张脸闷不吭声，我递过一
公交车上，香蕉黑着一张脸闷不吭声，我递过一根耳线说，嘿你别这样行不，来听首歌舒缓下你悲伤的情绪。
香蕉接过耳塞，手机里播放的，是筷子兄弟的《小苹果》。声音活泼而热闹。可是十几秒后，香蕉突然在车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了起来。
好些年前，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要说晚安。后来我才知道，原来我们真正想说的，其实是早安。
张南，你还记得那种撕心裂肺难受到要死的感觉吗？
啊，好多年前了，不记得了。
我现在终于知道了。
一
香蕉是我们朋友圈里的歌王，只要这歌世上有，他就能唱。
说他是歌王，并不是因为香蕉真的特别能唱，唱得特别好。而是啊，因为香蕉其实什么都不会唱，可还特别喜欢唱。
我们唱，他一定会加入，每首歌都唱，直到唱的人都不记得原唱到底是怎么唱了。每次我们去K房唱歌，他都不会放下手上的麦克风。他的口号是，我拿的不是麦，是我的生命，生命是不能被抢走的。
至于他为什么爱唱歌，我只知道个大概。
据说啊，是很久以前，喜欢的一个姑娘特别迷会唱歌的男生。于是，香蕉就穿过十巷九街，找到了一个音乐老师。那老师据说是被香蕉的诚意打动了，于是决定把毕生绝学的精髓都传给他。
后来啊，香蕉就出师了。我们问他，你到底学了什么？香蕉说，师父说了，唱歌最重要的，是诚心，你的心有多美，歌声就会多美。
后来那天香蕉在学校宿舍楼下，弹着吉他，对着喜欢的那个姑娘唱。
唱了快第十八首歌的时候，姑娘实在忍不住了，下楼给了香蕉一巴掌说，你再不走我报警了。于是香蕉把吉他摔了，去找师父算账。没想到师父的已经搬走了，门上贴着：后会有期。
后来有一次吃饭，香蕉问我说，张南，你说为什么她就听不到我的心有多美？
我看着他满脸的痘痘，吞了吞口水说，啊，香蕉你唱得真好，她耳聋了眼瞎了，才看不到你的心灵美。
香蕉一脸认真地举起酒杯说，好兄弟，来，走一个！
二
此后，虽然香蕉再也没有去追过那个姑娘了，但是却依旧没有放弃唱歌。在我们朋友圈的唱歌房里，总是少不了他的身影。就算我们拼尽全力，都还是无法阻止他抢麦的热情。
香蕉说，我拿的不是麦，是我的生命，生命是不能被抢走的。
我说香蕉你够了，别人唱歌是要钱，你是来要我们命的。
香蕉不以为然，那，那是因为你们眼睛瞎了耳朵聋了，你们看不到听不到我的心有多美啊！
三
毕业后，香蕉搬到了广州的城中村住。而我们几个朋友之所以不跟他住一起的原因，是因为他实在是太喜欢唱歌了。吃饭唱歌，上班唱歌，下班唱歌，睡觉唱歌，洗澡唱歌。
连看岛国动作片都能唱《义勇军进行曲》。
某一天晚上，香蕉夜班回家。洗澡的时候唱起了《小苹果》，越唱越欢。当时是晚上1点多，这一唱刷刷地楼上楼下灯就全亮了。于是我听见摔杯子摔凳子的声音。
接着无意外地听到了各种阻止香蕉唱歌的咒骂声。香蕉照样屏蔽了，自娱自乐地唱。
后来有人报警了，警察来了，香蕉还洗着衣服唱着《小苹果》。后来据说他在警察局里带着警察一起唱，第二天早上回来的时候，还依然神采奕奕。
此后香蕉除了不半夜三更唱歌外，依旧会在洗澡的时候尽情地歌唱。
四
某天洗完澡闲着无聊，玩摇一摇附近的好友。有个添加信息跳出来，是个姑娘的头像。
添加信息上是这样的：嘿，你是唱《小苹果》的哥们吗？香蕉回，是我啊，你是？姑娘回，我是你的小苹果呀！你唱得真好。
香蕉一高兴，马上亮嗓子，又来了一段《小苹果》。于是楼道里刷刷地灯又亮了起来。
香蕉发给姑娘说：妈呀，我又要去警察局了。
姑娘回，我知道啊，我刚刚报警的。
五
从警察局出来后，香蕉非但没有去报复姑娘，反而觉得这姑娘特别有趣。于是跟姑娘在微信里三番四次地聊了起来。姑娘说，你不恨我啊，其实上次也是我报警的。香蕉说，恨啊，所以我决定每天晚上都唱给你听。
人心啊，有时候就像一根蜡烛，嗖地一下，就会被点燃。
他们开始在微信里聊天南地北的事情。
此后的每天晚上，香蕉都要给姑娘唱歌。姑娘点开他的语音，听着听着就睡着了。香蕉唱累了，就睡着了。第二天醒来的时候，都会看到姑娘最后发的两个字――晚安。
然后他们就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。
在一起之后，香蕉还是会风雨无改地给她唱歌。而姑娘呢，也一定会在最后发：晚安。
六
后来香蕉带姑娘给我们看。
我们在饭局上挤兑他，说你终于找到一个眼不瞎，耳不聋，能听出能看出你心灵美的姑娘了啊，真心不容易啊！
香蕉喝得醉醺醺的，眼睛眯成一条线。
小苹果羞答答地说，我男朋友是这个世上唱歌，唱得更好听的。然后香蕉就直接跳上饭桌，边唱边跳，嘴里来来去去都是那句：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，怎么爱你都不嫌多……
好些年前，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睡前要说晚安。后来我才知道，原来我们真正想说的，其实是早安。
七
一年后，香蕉跟我说，他和姑娘分手了。原因是，香蕉觉得姑娘不爱他。
我说，你为什么觉得她不爱你？因为她从来没有认真说过一次她爱我。她爱不爱你，难道你感觉不到吗？不，张南，我累了，我不想再那么累了。
这一年来，他们经过了热恋、猜忌、怀疑。对香蕉来说，他觉得自己付出了那么多，却得不到回应。对姑娘来说，她觉得自己明明就很爱你啊，为什么你一定要我说出来，才能证明我爱你。
大概年少懵懂的我们，都会觉得，既然你爱我，那你就说出来啊，你不说出来，那你一定是不爱我的。
八
半年后，姑娘回家相亲。后来，准备结婚了。再后来，姑娘给香蕉发了条短信。
短信里，是姑娘最后一次要和他说的话，依旧是只有两个字：晚安。
九
后来我去看香蕉，我们上了B12公交车。
公交车上，香蕉黑着一张脸闷不吭声，我递过一根耳线说，嘿你别这样行不，来听首歌舒缓下你悲伤的情绪。
香蕉接过耳塞，手机里播放的，是筷子兄弟的《小苹果》。声音活泼而热闹。可是十几秒后，香蕉突然在车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了起来。
好些年前，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要说晚安。后来我才知道，原来我们真正想说的，其实是早安。
张南，你还记得那种撕心裂肺难受到要死的感觉吗？啊，好多年前了，不记得了。
我现在终于知道了。
后来啊，香蕉在小苹果结婚前一周。抱着一把烂吉他去找她了。
硬是在姑娘家门口唱歌，唱了好几个晚上的时候。
小苹果哭着跑出来大喊：我男朋友是这个世上唱歌，唱得更好听的！
十
晚安。
Wan， an.
我爱你，爱你。
爱情并不是说出来，才算是爱。不是吗？
献给所有爱，却不懂得表达爱的人。